病梅馆记（明清家具中的病态美）

《美馆记》(明清家具中的病态美)

马未都先生说:“中国人的审美可以分为四个层次。金字塔底部是艳俗之美，顶端是含蓄之美，顶端是矫情之美，塔尖顶端是病态之美。当审美趣味达到顶峰，社会财富给了它合适的风水土壤，这个标准就变成了权威，塔尖的审美就会在倒金字塔的影响下爆炸。”

病态美站在美学的顶端，这听起来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，但其实我们不必深究其中的历史渊源。单看明清，就能看出中国人对病美的欣赏和发扬，甚至痴迷。

什么是病态美？

以明末一种流行的梅花审美为例。文人病了就喜欢梅花。什么是病梅？梅曲虽美，直却无姿；要美，没有规律的场景；疏是美，密不是态。综上所述，我比较喜欢大众审美视野中的古美、老美、外美、丑美。

故宫博物院藏八大山人的《古眉图》

这种审美发展到后期，甚至走向了极端。种卖梅花的人为了卖高价，就“直其立，扬其边条，删其密，杀其幼枝，锄其直，抑其怒”，挖空空心思，动用十八般兵器，就是为了让梅花弯下腰来，萎靡不振，露出病容。这与中世纪明清时期的束腰十分相似。

龚自珍肖像

除了病梅，还有枯藤、臭石、残山残水等不寻常的自然物。，大量出现在山水人物画中，甚至在传统的山水艺术中，人们对病态美的迷恋大行其道，自然也蔓延到了谈明清不可或缺的家具领域。在这个领域里，涌现出了许多能够表现明清文人对病态美的迷恋的元素。

提到病态美，首先会想到榉木。榉木，又名影木，俗称“树疙瘩”，是由于虫害或真菌的影响，树木某些组织发育异常而形成的木块，是树木病理生长的结果。所有树种都可以成为虫瘿，如楠木虫瘿、桦木虫瘿、紫檀虫瘿、榆树虫瘿等。，其中紫檀瘿最为稀少，价格也最为昂贵。在《新葛沽概论》中，命名为骰柏楠:骰柏楠木出自西蜀马湖府，纹理纵横，山水人物等花卉价格较高。四川也很少见，也叫骰子白南。今日俗云斗白楠。

《新葛古要论》的书影

根据地域不同，可分为南营和北营。南方枫瘿多，奇；北方有许多虫瘿，巨大而众多。如《葛古要论·木易论》所言:“瘿树自辽东、山西，树之瘿包括桦树之瘿，花娇艳可爱，大者甚少；树瘿，花大而粗，造树者有瘤。”在中国北方，有榉树，多为柳树，坚硬有质感，可以当鞍铃。\"

榉木纹理自然奇特，瑰丽神秘，不同树种各具特色，或如山水人物，泼墨晕染；或盘绕，像一个幽灵；或游丝，精致小巧；其中最受推崇的一个叫“满蒲萄”，“其脉连绵，云为千年老树根”。里面开满了长满胡须的花朵，细小的葡萄粒和茎叶，如葡萄满架，美丽可爱，茎叶交错，错落有致，蔚为壮观。

山毛榉木材密度高，底色鲜艳，纹理复杂不规则，难度极大，但缺乏韧性，所以常被用来制作小餐桌摆件，或切割成面板，镶嵌在家具部件中。它做的小摆件，往往是仿照树根的原型，只做局部雕刻。虽然它们奇形怪状，夹杂着褶皱和肿瘤，但却违背了规则光滑的常识。然而，当仔细检查时，它们有一种独特的味道。如果你在山郊野地，看着看着就会欣赏到大片的文章，趣味盎然。

清道光癸卯(1843)榉木根雕杯

透明山毛榉形笔筒

18世纪清代榉木“荔枝”盖盒

但若与红木、黄华丽等硬木一起把玩，将榉木复杂的纹理和鲜艳的底色隐藏在珍贵硬木的优雅与纯净中，则复杂而简单，厚重而轻盈，明快而平淡，相得益彰。明清家具将在两个极端中焕发出新的优雅，展现出深邃的美。

明末，紫檀霸王和榉木圆腿方桌被博物馆收藏

故宫博物院藏明黄华丽五倍子镶嵌案

嵌有桃花心木和山毛榉木的四角擦柜(当地)

明清文人对榉木痴迷，将榉木的裂痕视为其独特之美。他们甚至还拿其他材料来模仿胆汁，比如这个犀牛角杯，杯壁是树干里的空做的，上面用浅浮雕刻着胆汁的裂痕，外壁大部分光只是局部浮雕。

故宫博物院藏清犀牛角雕胆纹杯

天然木材类似于榉木。天然木材，又称天然木根，用其制作的家具称为“根瘤家具”。它是按照它的原型制作的，没有太多的规则雕刻，而是直接拼接成一个整体的装置。它的形状古怪，看起来像山野偶尔枯死的树根，但它在学者和优雅的人中间很受欢迎。如果从古代绘画史的起源来看，可以知道南宋时期的绘画已经频繁出现，到了明清时期更为广泛的使用。佛门、文人、仕女等绘画都有天然木质家具。

故宫博物院藏汪芫·彭真《博雅古琴图》(部分)

对于有根家具，蒋念慈先生提出了“七字鉴赏法”，用七个字总结了天然木家具的七大审美标准:皱、透、丑、漏、油、老、瘦，即连续皱纹、透孔、乍一看丑、穿透遗漏、油包浆、气质老、造型瘦。从这七个字中，也可以集中体现出明清文人所钟爱的病态美特征。

天然穆青达一禅

故宫博物院的天然木王座

故宫博物院藏天然木雕蟹盒

故宫博物院的珍品之一是流云茶，一种天然的木根。它是一个用天然榆树根制成的座位，下面有一个楠木雕刻的流云座，看起来像一个紫云。其名取自晋人张华《博物志》中“仙人乘筏”之意，描写仙人乘木船九天上黄河的情景。

云茶故宫博物院藏明木流的自然根源

它的形状是独特的，独一无二的。它是由顺木的自然根弯曲扭曲而成。它古老而干燥，而古拙生机勃勃。它既有险峻的岩石，也有崎岖的岩石。而平躺在地上的它，看起来像一只老螃蟹蹲伏着，又像一团团飘浮的浮云，这使得整个装置隐藏在诡异的变化中。并且上面的现实在下面是虚拟的，急剧增加空灵动的感觉，细节也疏密有致，变化无穷更有意思。很美，几个字，说不完。

甚至还有工匠用珍贵的紫檀木、花梨木来仿制天然木质家具。紫檀木价值极高，用上好的珍贵木材来模仿树皮、树瘤、树根的形状，可见工匠们的魄力和极高的审美水平。在普通的制作家具的过程中，木材在制作家具之前，往往会被剥去外皮，进行规则的造型，将木材制成树皮、树块、根样。可见人们沉迷于病态美，寻求返璞归真。

清黄华丽有六足榻，无腰无树皮纹。

紫檀雕仙槎瘤根纹直脚长方榻

除了木根之外，还有一些竹雕制品，有的天生造型奇特，工匠们按照原型雕刻成器物；有的是因为工匠不喜欢炫耀自己的奇技，所以只用几把刀描绘出自己的趣味，不仅空白，而且符合当时对病态美的推崇，成品也特别独特，所以备受追捧。

南京博物馆藏明竹雕松鹤笔筒

明代蒲仲谦竹刻松树小壶，清宫所用。

明清时期也偏爱奇石，奇石有薄、漏、皱、透四种比较方式，由著名赏石专家米芾提出，具有天然木材一样的美感。明朝人文震亨写《长物志》，石如云:横石之顶，是蜡地陡峰之顶。以为石中有曲折者，巍然挺立者，可称为善。

太湖石最能体现明清时期对石头的审美。白居易曾写诗称赞其“错落复崔伟，一堆苍玉”。\"当钟声响起时，剑门打开.\"其质地致密，浑厚古朴，遒劲曲折，是石中病态美的最佳产物。

明代太湖石青石海棠形石盆

奇石在绘画和山水风景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，在明清家具中也是重要的装饰品。南宋赵在《洞清录集》中说:“怪石小而峰，多为岩崖之状，可见几例，甚至奇物。”书桌上常摆放奇石摆件，寓意将园林的景观置于书案的世界中；房子是明确的事情，如寿星，也有祈求好运的愿景。

青寿山石雕山水人物紫山摆件

明清对病态美的推崇，不仅仅是在某一件事上，也不是在某一个领域。园景有病梅岩，家具制作用山毛榉天然木材，仕女图中的女性也有“鼻如瘿，瓜子脸，樱桃小口有蚂蚱眼”；慢慢走，不要碰手，不要笑。\"......

辽宁省博物馆藏陈洪绶《斗图(部分)》

为什么明清文人偏爱这种病态美？明代季承写的《园治》，道出了其中的奥妙:虽是人写，却是自开的。奇石梅花，彰显主人高雅的审美情趣；奇怪的木制异形，寻求世俗自然的孤独，和不被规则束缚的决心；画一个美人春眠，画一个西方小孩抱心，就是接受了自然生老病死的规律，把生命虚弱的哀诉当成一种美，特别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时候，更能震撼人心。

这些都深刻地反映了明清文人的“六病”——瘾、狂、懒、傻、傲。这六个字是明末程毓文在《闲祭·刺约六》中总结的。明末，王陆心学盛行，打破了朱成理学的束缚，强调行为源于心，心外无理。因此，学者和文人追求一种休闲，娱乐和培养心灵的生活方式。人性中的一些小毛病，在明清文人眼里等于真性情、真人格、怪石怪木，其实在文人眼里就是自己。自然是最美的。

纵观历史，病态审美之所以成为社会主流，往往是由于政治黑暗，人民充满荆棘，所以只能在创作和生活中释放压抑阴郁的情绪。但是，我们也可以发现，在唐朝的鼎盛时期，有一种奇石怪李的鉴赏。如今，人们还能从故宫流动的云朵中品味到粗犷的诗意和自然的乐趣。“留残荷听雨”确有自怜之妙。美本身，并不是只有一个定义，它不仅仅等同于盛开的花朵和闪耀的星星。

吕纪的《残荷鹰鹿图》收藏于明代故宫博物院。

因为消极而失望是人之常情。欣赏奇石和疾病才合理。接受痛苦、畸形、陌生，需要更强大的精神。正如辜鸿铭所说，“中国人的一生，就是一个感性的一生。”中华民族在丰富物质生活的同时，也不忘建设精神世界——可以歌颂好时光、好风景，也可以欣赏“独脚鸟”、“白眼鱼”。成千上万种自然的姿态都能被中华民族接受。

上海博物馆藏八大山人《山水花鸟书》“双鹑图”

这就是伟大的中国能够延续几千年生命力的根本原因——我们拥有比海洋更宽广、更包容的精神，海纳百川，兼收并蓄。所以，即使脊椎被压碎，荣耀也可以重铸；即使踩在脚底，也可以不屈；即使你一直抑郁，也能从抑郁中发现生活的小乐趣，然后一扫尘土，仰天大笑出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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